一場集體婚禮無疑是政黨展示其社會力量的強大手段。江西省贛州市甯都縣的宣傳部長，在 2 月 17 日舉行的集體婚禮儀式上，迎接了 66 對新人，步伐坚定，神采奕奕。儘管男女新人均身着傳統紅色婚服，但這仍是一場共產黨的聚會。活動伊始，新人們面向最高領導人習近平致以崇高敬意。

在寧都主廣場上，他們面向家人和圍觀的熱情民眾，齊聲宣讀婚誓詞，誓詞內容出自大屏幕。他們承諾彼此相愛、孝敬父母、教育子女，並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共同建設幸福文明的中國。「文明」一詞意味深長，新人們不僅享受着一場免費的婚宴，更肩負著一項全國性意識形態運動的使命，旨在剷除「不良」習俗，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傳遞到每一個家庭，尤其是農村地區。

各地針對的陋習各有不同，但運動的既定目標卻是一致的：解決現實問題，讓「群眾切實感受到共產黨的好」。寧都集體婚禮舞台上的橫幅清晰地闡述了其使命：「抵制天價彩禮，倡導幸福婚姻」。

寧都並不富裕，與江西省許多縣份一樣，以高額彩禮 而臭名昭著。許多農村家庭為了讓兒子結婚，不得不籌集或借貸多達 20 萬元人民幣作為聘禮。這對於一些村民來說是一筆沉重的負擔，也是農村男性步入婚姻的另一道難關，尤其是在經歷了數十年選擇性流產之後，中國男性如今比女性多出近 3,500 萬人。江西省領導人適時將高額彩禮以及鋪張浪費的鄉村婚禮和葬禮列入需要改變的過時陋習清單之中。

在習近平的中國，一旦意識形態運動啟動，一切都將被嚴格掌控。寧都的集體婚禮雖然解決了地方性問題，但當一位新郎被叫到台上感謝黨的恩情，並敦促年輕人擁抱「文明新風」時，這些卻是國家層面的口號。航拍無人機嗡嗡作響，飛越頭頂，因為中國的宣傳部門酷愛航拍俯瞰畫面。

觀察員站在舞台附近的有利位置，看著無人機，想像著它們拉遠鏡頭。在寧都主廣場上空飛得足够高，就能看到此次運動的下一節點：該鎮的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這是一個由黨管理的意識形態培訓中心，毗鄰一座紀念 30 年代紅軍戰士的紀念館。中國首批這類型的中心於 2018 年以試點形式成立，該運動於 2021 年擴展到全國。遵循全國性的層級制度，寧都的文明實踐網絡擁有 1 個大型中心，由 25 個辦事處和 338 個社區級站點提供支持，覆蓋了擁有 70 萬居民的縣份。

如果無人機俯衝到一個社區站點，就會發現它由一些宣傳幹部和志願者團隊負責運營。2019 年的一份黨中央指示要求，所有居民中應有 13% 的人擔任文明實踐基地的志願者。一些活動是良性的：為兒童提供水上安全課程，為老年人開設扇子舞班。志願者們還會為老人送貨上門。其他活動則更具控制欲。全國各地的村莊都成立了「紅白理事會」，以倡導節儉的婚喪事宜，有時會在公共食堂舉行。

《人民日報》 讚揚了湖北省的一個村莊，該村每年將村民家庭評為「誠信」或「失信」，誠信家庭可以獲得積分，并在「積分超市」兌換商品。文章援引了一位村民的案例，他接受了村委會對其與鄰里糾紛的調解，以免失去積分。然而，觀察員在江西的一個文明實踐站點看到的「積分超市」卻令人大失所望：一個玻璃櫥櫃，裡面放著幾包肥皂、洗衣粉和牙膏。

如果無人機飛得更高，就會看到地方運動如何反映了黨魁的雄心壯志。習近平將低迷的結婚率和出生率等重大問題與基層工作聯繫起來，旨在「加強對青年婚戀觀、生育觀、家庭觀的引導」。文明實踐網格應運而生，該運動與另一項運動相結合：習近平時代的網格化管理方案，旨在監控各個社區。

顯然，共產黨決心讓自己滲透到每一個家庭，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然而，回到寧都的基層，情況卻變得更加模糊。首先，那場集體婚禮在近距離觀察下顯得截然不同。當一個孩子跑到一對據說是新婚夫婦面前時，出現了端倪。他笑著叫新娘「媽媽」，躲在了她的婚服下。當被問及時，其他夫婦承認他們已經結婚多年。一位身穿紅色婚服的新郎說，他十年前就結婚了，這次參加活動是「為了幫助宣傳部門」。

另一位新郎則確實是新婚，但他承認自己曾為「200 或 300 人」舉辦過婚宴，這與當日強調的節儉精神相悖。這位年輕人繼續說道，高額彩禮「確實不好」，尤其是如果新娘的父母收了錢卻沒有將其轉給新婚夫婦。但他將中國下降的結婚率歸咎於更大的問題。移居城市的男性面臨「激烈競爭」和高昂的住房成本。但如果他們留在農村地區，「基本上沒有適婚年齡的女孩」。他雖然贊同文明運動，但也懷疑改變根深蒂固的習俗可能需要一代人的時間。「既然我是黨員，我必須參加這類活動，」他坦言。

習近平擴大了黨對日常生活的影響力，通過解決實際問題來加強社會控制。然而，改變人心並不容易。有些表演只是表面功夫，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