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 12 月 12 號，烏克蘭東北部關鍵鐵路重鎮庫皮揚斯克周邊的戰況地圖，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顏色由象徵俄軍佔領的紅色，一夜之間翻轉為象徵烏軍控制的藍色。著名的戰爭監測機構解釋了這次變動的原因：烏克蘭軍隊發動了一次極為成功的反擊，解放了該鎮的大部分地區，甚至令殘餘的俄軍陷入被包圍的孤立狀態。

當日中午過後，更具戲劇性的一幕上演了：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發佈了一段在該鎮邊緣拍攝的自拍影片。在距離敵軍陣地僅僅一公里、且就在俄羅斯總統普京宣稱已佔領該鎮的幾個星期後，這位烏克蘭總統公然挑戰克里姆林宮聲稱正贏得戰爭的說法。「佢哋講咗好多關於庫皮揚斯克嘅嘢，」澤連斯基對著鏡頭說道，「而家我哋親眼見到真相係點。」

關於庫皮揚斯克行動的許多細節至今仍然保密。部分原因是戰鬥仍在進行中，據估計仍有大約 200 名俄軍防守人員被圍困在鎮內的地下室中，動彈不得。但另一個原因是，烏克蘭正將這次致勝的戰術視為最高機密，希望這套方法能幫助他們在其他戰線重奪優勢。參與行動的軍人拒絕透露他們是如何避開現代戰場上無處不在的偵察之眼和致命火網。「我們有兵棋推演，亦有不同的行動方案，但呢啲係絕對唔可以俾敵人知道嘅事，」負責制定最初作戰計劃的哈爾蒂亞軍團指揮官奧博倫斯基說道，「最重要嘅係創造性思維，係對敵人嘅觸覺，係捉摸到佢哋嘅節奏。」

庫皮揚斯克的反擊行動，最初是為了應對夏末以來俄羅斯日益增加的壓力而構思的。解除該鎮圍困的行動首階段，早於 8 月 24 號烏克蘭獨立日就已經展開。然而，到了 9 月中旬，局勢一度變得危急，俄軍部隊突破了流經該鎮的奧斯基爾河，佔領了市中心，並嚴重威脅到南部更大規模的烏軍部隊。直到 9 月 21 號，一支由哈爾蒂亞軍團、第 92 旅以及代號 9.2 的精英突擊部隊組成的特遣隊，才正式發動了全面的反攻衝鋒。

經過 10 月和 11 月的血戰，這支特遣隊慢慢將俄軍逼退回河的對岸。他們成功控制了北面的兩條村莊，有效地切斷了敵軍的補給線。俄羅斯曾試圖通過一條廢棄的輸油管道向被圍困的部隊增援，卻不知道烏克蘭的炮火早已鎖定了管道的出口。這條管道最終變成了一個死亡陷阱，任何從裡面出來的東西都會被烏軍摧毀。「佢哋每日都送一個排嘅兵力入嚟，」哈爾蒂亞無人機部隊負責人萊科夫形容道，「一日送一個排，一個月就係一千人。」

然而，庫皮揚斯克的反擊是烏克蘭目前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在其他戰線上，俄羅斯繼續利用其在兵力和物資上的絕對優勢推進。雖然進展緩慢且代價血腥，俄軍尚未實現突破性的崩潰，但烏克蘭防線的後撤速度卻比戰爭開始以來的任何時候都要快。一名烏克蘭情報消息人士透露，俄羅斯第 5 集團軍目前的推進進度已經比其作戰計劃快了「幾個星期」，正向扎波羅熱省的古利艾波列市以西推進。

對波克羅夫斯克及其衛星城市米爾諾赫拉德長達 22 個月的防守，亦正在走向痛苦的結局。俄羅斯在當地集結了 16 萬大軍，正強行推進。米爾諾赫拉德的情況變得尤為嚴峻。截至 11 月中旬烏克蘭部隊最近一次輪換時，俄軍已經接近包圍該鎮。一名來自第 38 旅的海軍陸戰隊員表示，他的部隊是在另外兩支部隊拒絕前往後才進駐的。「總要有人去做這份差事。」

到了 12 月初，該鎮實際上已被包圍，既沒有安全的撤退路線，上面也沒有下達撤退命令。烏克蘭軍方消息人士指，截至 12 月中旬，仍有數百名士兵被困，許多人在俄羅斯滑翔炸彈的威脅下躲在地下掩體中。有些人已經失蹤。「那裡有傷兵，根本撤離唔到，」一名失蹤士兵的親屬絕望地說，「大家只能寄望會有神蹟出現。」

類似的悲慘畫面亦正在頓涅茨克省的一個小型礦業城鎮西韋爾斯克上演。由於位處高地，西韋爾斯克一直是烏克蘭的重要前哨，阻擋著俄軍向斯洛維揚斯克和克拉馬托爾斯克——這兩個該省仍由烏克蘭控制的最大城市——推進。在 12 月的第二個星期，俄軍大舉進攻並取得重要立足點。

一名不願透露姓名、語氣緊張的烏克蘭高級軍官表示，如果當時有預備隊投入，關鍵陣地本來是可以守住的。但結果並沒有。「如果防線而家崩潰，這將唔會只係局部嘅挫折，」他警告道，「西韋爾斯克只係第一塊骨牌。佢會引發連鎖嘅恐慌。」到了 12 月中旬，俄羅斯似乎已控制了該鎮大部分地區，部分部隊甚至已經推進到更遠的地方。

烏克蘭之所以在頓巴斯和扎波羅熱陷入苦戰，主要有三個原因。首先是眾所周知的徵兵和物資困難。相比之下，俄羅斯擁有龐大得多的人力資源庫，要在這場代價高昂的攻勢中補充兵源毫無難度。烏克蘭總參謀部的一名消息人士透露，在2025年上半年，儘管損失慘重，俄羅斯軍隊平均每月仍能增加 8,000 至 9,000 名士兵，而烏克蘭連填補自身傷亡都感到吃力。

目前俄羅斯在烏克蘭的駐軍大約有 71 萬人，還有約 5 萬人的作戰預備隊。「佢哋嘅招募人數依然超出目標 20% 到 30%，」一名烏克蘭情報官員說，「佢哋在各地區製造條件，令到人民只能在餓死同簽一份軍隊大合約之間做選擇。」

第二個因素是俄羅斯在無人機戰術上的能力日益增強。裝備精良、資金充裕的新型無人機部隊，包括被稱為「魯比肯」的組織，正在深入打擊前線後方的烏克蘭後勤補給。在部分前線地區，俄軍擁有的長程無人機數量遠超烏軍，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先發制人，搜索並獵殺烏克蘭的無人機操作員。現在，烏克蘭無人機操作員和其他後方人員的傷亡率竟然高於前線步兵，這與戰爭早期的情況相比，是一個驚人的逆轉。

但當地的情況是第三個因素。並非所有指揮官都像奧博倫斯基那樣善於協調。例如在波克羅夫斯克軸線，指揮層長期以來一直受到協調問題的困擾。一名參與庫皮揚斯克反擊戰的烏克蘭精英無人機部隊指揮官指出，當俄軍遇到連貫、系統性的防禦時，他們的攻勢就會停滯不前。「在現代戰爭入面，單靠人多係決定唔到一切嘅。」

俄羅斯的這波攻勢，顯然是為了在談判的敏感時刻展示信心。這策略可能奏效，但代價不菲。烏克蘭估計，俄羅斯每天承受超過 1,000 人的傷亡。即便如此，一名烏克蘭情報消息人士表示，這種攻勢還可以持續多幾個月。烏克蘭方面認為，俄羅斯最終會失去目前的壓倒性優勢，但這要等到二月份。在此之前，普京計劃盡可能地極限施壓，奪取盡可能多的領土，並在談判繼續進行的同時削弱烏克蘭。

烏克蘭的西方盟友希望他們能堅持到那時候，在展示戰鬥能力的同時，不讓俄羅斯取得重大戰果。在庫皮揚斯克的地圖由紅變藍之前，許多人擔心這要求太高了。但那次戰術上的成功證明了，烏克蘭的實力有時比表面看起來更深厚。「對於公眾嚟講，一切都取決於地圖嘅更新，」哈爾蒂亞軍團的萊科夫說，「我哋無講大話。我哋係受緊壓。但我哋已經證明咗，只要我哋組織得好，我哋係可以打贏佢哋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