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數十年來生活質素大幅提升。然而，重症死亡的情況依然嚴峻。隨著人口老化，罹患癌症、阿爾茨海默病等漫長且痛苦疾病的人數激增。政府希望讓死亡過程稍減殞烈，正試行國家補貼的臨終關懷。但深植的禁忌與官僚障礙令進展極為緩慢。

國際排名顯示，中國是全球最差的死亡之地之一。2015年，《經濟學人》智庫在80國中將中國的紓緩醫療質素排第71位。《疼痛與症狀管理期刊》的另一國際研究，在81國的臨終關懷比較中，中國排第53（英國第一，美國第43）。

中國醫院通常不允許病人僅為接受紓緩醫療而佔用病床。即便是有此服務的北京頂尖醫院，據國營媒體去年報導，僅三分之一需要此幫助的病人能獲得。專為臨終者設的機構極少。對末期病人，通常只有兩選：繼續昂貴且無效的醫院治療，或在家死亡，無法輕易取得強效止痛藥或專業護理協助。

限制死亡討論的禁忌令問題更難解決。醫生常不直接告知病人其末期病情，優先通知家屬，而家屬有時不願傳達壞消息。這使病人難以轉入臨終病床，即便有床位。中國傳統強調孝道，子女若放棄救治父母，會覺得愧對親人。一名女子在社交媒體寫道，母親罹癌時，「我們明知治療無用，但我隱瞞真相，帶她去上海手術，最終只有痛苦與失望。」

設立專屬臨終關懷院的努力有時遭鄰里反對，擔心住在死亡之地附近。北京罕見的私營機構松堂臨終關懷院創辦人李偉回憶，1987年創院後的艱辛。該院租用物業，多次因業主重建被迫搬遷。一次，公寓大樓住戶集結阻撓搬入，數十名病人與設備在夏日酷熱中露天滯留。

好消息是，過去十年對臨終關懷的態度顯著改變。國營媒體未如慣常般反駁外國批評，而是接受EIU研究的結論。2016年，中央政府首次在一份重大健康政策文件中提及臨終關懷。在2030年目標綱要中，提出「加快」建設臨終設施。次年，中國在多個城市啟動試驗，包括要求衛生部門在醫院提供臨終病床及居家紓緩醫療。

上海領先：至2020年，每區社區健康中心皆提供住院或居家臨終關懷。去年，北京達成同樣目標。2018至2022年底，中國醫院的臨終關懷單位增長15倍，達4200多個。

然而，財經新聞服務《第一財經》去年指出，紓緩醫療病床數量「相較中國每年數千萬死亡人數，僅是杯水車薪」。部分試驗計劃允許臨終治療納入保險報銷，但最大成本——護理——通常不在保障範圍。資金短缺的醫院缺乏動力提供此服務，因推銷昂貴治療更利於財務。在其他富裕國家，臨終關懷網絡多靠慈善捐款支撐。但在中國，捐款遠少，部分因共產黨對公民社會的戒心。

試驗計劃的另一問題是未解決醫療系統的顯著不公。約3億農村移工在城市醫療服務中，需自付遠高於家鄉的費用比例。臨終病房多位於大城市。

未來更艱難。隨著中國房地產市場低迷，地方政府主要收入來源——土地銷售——正在枯竭。臨終關懷推展的最大進展集中在最富裕地區並非巧合。較貧困地區缺乏動力推出非自給自足的公共服務。除提供病床，醫院還需投入大量資源培訓員工，涉足多數人陌生的專業領域。在中國大多數地方，尊嚴且舒適的死亡仍是僅富人可享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