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不僅是一條近3000英里的水道，更是世界上最具價值的河川之一，數世紀來一直是東南亞政治權力的命脈。作為備受珍視的戰略與經濟資產，商業繁榮與暴力衝突交織其流域歷史。法國曾試圖改造河道以鞏固殖民統治，終告失敗；美國士兵在其三角洲浴血奮戰；赤柬則在其河岸附近肆意施暴。

如今，湄公河再度陷入危機。大壩或許為經濟增長提供電力，卻對村落千年來賴以生存的動植物造成毀滅性代價。國家政策與大國博弈、發展目標相撞，湄公河正淪為犧牲品。其未來從未如此岌岌可危，而此刻最需要的合作卻極其匱乏。

危機無處不在。泰國一間保育辦公室的窗戶懸掛「停止建壩」標語，村民哀嘆曾經豐富的巨型鯰魚如今稀缺。船隻載著遊客與貨物，穿越昔日兇險的河段，顯示其洶湧水流已被馴服。寮國河岸點綴著俗麗的賭場，柬埔寨則在中國協助下敲定類似蘇伊士運河的富南-德科運河計劃。

北京在這裡的影響力無可匹敵。過去數十年，其快速工業化與城市化需從湄公河索取電力、水、砂石與木材等資源。河道五分之一流經中國，上游大壩重塑了遠超國界的生態與生活。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基建項目擴展影響力。深圳比亞迪汽車遍布東南亞街頭，中國珍珠奶茶連鎖店從新加坡、香港等金融中心延伸至此。單一強國在該地區的掌控力從未如此強大。

美國在越戰中犧牲約5.8萬士兵，現在若它願意仍有能力改變局面。然而，華盛頓似乎不戰而退。特朗普的關稅戰、烏克蘭衝突與台海緊張掩蓋了這一挑戰。競爭加劇的湄公河流域國家各懷私利，爭相掠奪其資源。這條亞洲第三長河、全球生物多樣性與生產力最豐富的河流之一，流經六國，支撐近7000萬人生計，是地球最大的內陸漁場。

亞洲首要外交組織東南亞國家聯盟（東盟）無力監管湄公河。這反映了對抗中國的忌憚。控制上游水源的中國，是幾乎所有成員國的最大貿易夥伴，以及歷史上不干涉內政的慣性。無論如何，流域淪為「能搶多少搶多少」的犧牲品。

湄公河悲劇的罪魁不止一個。據史汀生中心，流域有超過700座大壩，其中中國的大壩影響最巨大，深刻改變水流與營養沉積物。寮國、柬埔寨、泰國與越南亦難辭其咎。採砂掏空河床。在金邊河濱餐廳，砂石駁船川流不息。驅車不到一小時，居民會帶你看崩塌的河岸。

中國的作為尤為關鍵。若白宮真欲遏制其崛起，轉向湄公河勢在必行。但美國國際開發署撤銷關鍵保育項目經費，開局不利。缺乏制衡，中國將主導話語權，地方當局將唯北京馬首是瞻。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鄰國，中國不會離開，美國則不然。

越戰最後一架直升機離開西貢50年後，美國在此仍有利益。泰國是條約盟友，美國軍艦偶爾停靠越南港口，河內與華盛頓曾聯合抗議中國在南海軍演。這些經濟體已成全球供應鏈要角；越南是美國企業尋求中國以外廠址的熱門地點。柬埔寨紡織品多數出口美國，儘管其親近北京，經濟卻高度美元化。比亞迪汽車以美元定價。美國仍是玩家，且可繼續扮演角色，儘管特朗普看似漠不關心。

「誰會在這裡對抗中國？」泰國清萊瑪法皇大學社會創新講師蘇布薩昆·基努孔（Suebsakun Kidnukorn）某日下午問作者。「這不只是物理改變，而是心態、心理的轉變。人們知道中國在這裡，並畏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