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近，埃隆·馬斯克幾乎無需回頭張望。他的旗艦公司特斯拉和SpaceX長期以來幾乎沒有競爭對手。他曾將特斯拉的競爭形容為「每天從全球工廠湧出的巨大汽油車洪流」，相比之下，其他電動車製造商只是「細小的涓流」。SpaceX這家火箭公司則以低成本和高效率擊敗了臃腫的傳統航太企業，建立起近乎無敵的聲譽。

然而，當馬斯克從顛覆美國政府的狂熱中抽身時，他可能會注意到一些變化。不僅是他今年掀起的政治風暴正在燒灼他公司的品牌形象，更重要的是，支撐他商業帝國的兩大支柱正面臨日益激烈的競爭，兩間公司約佔其財富總價值90%並幾乎貢獻全部利潤的業務。這位世界首富的注意力分散了，而他的背後已經出現了目標。

先看SpaceX。去年，該公司執行了全球六分之五的太空飛行器發射任務。透過其星鏈部門，它擁有太空60%的衛星。去年12月，SpaceX以3500億美元的估值出售股份，比之前高出三分之二。據顧問公司Quilty Space的克里斯·奎爾蒂估計，星鏈作為主要利潤引擎，今年有望實現超過110億美元的收入和20億美元的自由現金流。

然而，馬斯克挑釁性的干預正讓SpaceX的客戶感到不安，尤其是在競爭對手能力提升的時刻。他對烏克蘭星鏈支援忽而威脅中止、忽而收回的態度，引發了信任問題。歐洲政界人士開始思考馬斯克作為長期戰略衛星通訊提供者的可靠性。這促使人們尋找替代方案，法國Eutelsat公司旗下的OneWeb為寬頻公司提供衛星服務，因此股價增長超過三倍。

沒有哪個歐洲供應商能接近星鏈在低軌道上的7000顆衛星規模（Eutelsat僅有600顆），也無法在價格上競爭。正如另一家航太顧問公司BryceTech的波特所說，目前這些擔憂「更多是噪音而非行動」。然而，星鏈可能很快會面臨亞馬遜Kuiper計畫的實質競爭。該計畫旨在將超過3000顆衛星送入低軌道，打造太空寬頻網路。若成功實現，美國以外的一些客戶可能會認為，相較於性格反覆的馬斯克，亞馬遜的產品更值得信賴。

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也在加速進軍發射業務，其火箭公司藍色起源（Blue Origin）雖然與Kuiper計畫分開，但已簽約運送許多衛星。今年1月，貝佐斯的「新格倫」火箭首次成功進入軌道。若藍色起源能以可重複使用的火箭實現多次成功飛行，它可能成為SpaceX的有力競爭者。另一家在發射次數上最接近SpaceX的競爭者Rocket Lab也將在今年推出新火箭「中子」（Neutron），同樣可能構成威脅。

對特斯拉的威脅更大且更迫在眉睫。其市值從去年12月中旬的1.5兆美元高峰下跌約一半。活動人士因馬斯克的行為而在美國和歐洲的特斯拉展廳外抗議。然而，共和黨人也買特斯拉，抗議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與SpaceX一樣，特斯拉的競爭正在升溫。事實上，即使在馬斯克開始抨擊官僚體制之前，其在電動車市場的領先優勢就已縮減。

通用汽車去年電動車銷量較2023年增長50%，正與韓國車廠現代爭奪美國第二大電池動力車供應商的地位。雖然特斯拉仍是市場龍頭，但投資銀行RBC資本市場預測，今年特斯拉在北美電動車銷售中的份額將從兩年前的68%降至53%。為壓低競爭對手價格，特斯拉利潤率已收窄。美國幾乎每輛Cybertruck因外板黏合膠問題而召回，更無助於局勢。

在全球最大汽車市場中國，特斯拉前景更加黯淡。其最大競爭對手比亞迪（BYD）佔據15%的市場份額，是特斯拉的三倍多。今年2月，特斯拉在中國銷量年減49%，而比亞迪增長161%。特斯拉的低迷或許部分因為中國客戶在等待2月推出的升級版Model Y，但比亞迪隨後搶先一步。

3月18日，比亞迪發布一款充電系統，稱其能在五分鐘內為電動車充電，是特斯拉充電基礎設施時間的一半。一些評論家稱這是汽車產業的「DeepSeek時刻」。比亞迪還對特斯拉看好的另一領域——無人駕駛技術——提出挑戰。特斯拉的駕駛輔助系統被誇大為「全自動駕駛」（FSD），實際上是二級自主，駕駛員仍需手握方向盤並保持注意力。特斯拉支持者認為進展到四級和五級全自主駕駛是其革命交通的下個階段。

RBC資本市場的湯姆·納拉揚將特斯拉近四分之三的預估估值歸因於其發展低成本無人駕駛計程車隊的希望，這將顛覆叫車服務經濟。

然而，上個月末，比亞迪推出免費的高級駕駛輔助技術「上帝之眼」，震驚汽車業。這幾乎與特斯拉發布中國版精簡FSD同時推出，後者每輛車需額外支付約9000美元（與比亞迪最便宜車款價格相當）。比亞迪的焦土定價策略，連同傳統車廠的技術進步，促使一些華爾街分析師下調對特斯拉的長期預測。中信汽車洞察的涂樂表示：「在中國，特斯拉不再主導節奏，節奏正被對手牽著走。」

馬斯克手中仍有牌。SpaceX仍在測試的巨型「星艦」火箭可能再次改變衛星業務，運載比現役主力「獵鷹9號」更大的衛星星座。特斯拉則寄望與馬斯克的人工智慧公司xAI聯手在人形機器人領域突破，xAI本身已成為他帝國中價值不菲的部分，據傳正以750億美元估值募資100億美元。即使是X（前推特），似乎也收復了馬斯克2022年收購時燒掉的大部分價值，或許得益於其在xAI的股份。據報導，這家社群媒體網站剛以約440億美元的企業價值籌資，這正是馬斯克當初的收購價。

3月20日，馬斯克舉辦了一場即興員工大會，激勵特斯拉團隊。他宣稱無人駕駛計程車即將從生產線上推出，每輛組裝「不到五秒」，明年將製造5萬台人形機器人。人們對馬斯克實現這些宏偉目標的信念，將其公司價值推向天際。他可能覺得迄今的成功讓他有權暫時投身政府事務，特別是若能剝除限制他野心的法規。但他的競爭對手不會錯失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