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天的羅博特涅壕溝作戰後，格里沙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他說：「該是來點放鬆的時候了。」他的聲音仍帶著前線戰鬥帶來的腎上腺素波動。這位36歲的烏克蘭第65旅步兵剛從他的陣地步行7公里，背著重達60公斤的裝備，其中包括干擾天線和一個大型電池組，這是任何人在扎波羅熱省無人機頻繁出沒的天空下生存所需的關鍵工具。

在2023年烏克蘭反攻失敗期間，這片土地的每一平方米都成為世界新聞的焦點。如今，俄軍正在反擊，但關注的人少了許多。格里沙眼神盯向遙遠的虛空。「你能看到，他們在爬，爬過來，試圖尋找任何突破的機會。」

烏克蘭情報機構認為，俄羅斯正準備對距離前線30公里的扎波羅熱市發動一次大規模進攻。具體時間尚不清楚，但這樣的行動似乎合情合理。作為該國僅存的三個重工業中心之一，這個省會城市對烏克蘭作為一個正常運行的國家至關重要。

2022年底，普京聲稱整個省份都是俄羅斯的，儘管他當時只控制了其中三分之一。這一宣稱是在一場虛假的公投之後做出的，而扎波羅熱市的居民並未參加投票。過去兩個月裡，俄羅斯的導彈和滑翔炸彈猛烈轟炸該市，摧毀了1,500座住宅。前線也開始再度動盪。一名烏克蘭發言人警告說，俄軍可能會投入13萬士兵參與戰鬥。

然而，並非所有士兵都相信攻擊迫在眉睫。剛部署到扎波羅熱的快速反應旅「斯巴達」的指揮官奧列克西·希爾琴科上校表示，俄軍在其他地區陷入僵局。他稱，俄軍原計劃派出兩個師（約2萬至3萬士兵）進行初步攻擊，但其中一半兵力被調往俄羅斯庫爾斯克地區，以加強對烏克蘭入侵行動的反攻。駐守扎波羅熱省西南防線的第118旅營長「蘭貝格」同意這一觀點：「他們還沒準備好進攻，但一旦準備好，第一擊將是最猛烈的。」

烏克蘭不敢掉以輕心。圍繞省會的新防線正如火如荼地建設中。這些工事包括地雷區、工程障礙以及由混凝土和鐵製成的結構，與鄰近頓涅茨克省的混亂局勢形成鮮明對比，該地仍是最激烈的戰場。在頓涅茨克，俄軍行動比入侵初期任何時候都更迅速，他們吸取2022年的失誤教訓，俄羅斯指揮官形成了一套殘酷但有效的戰術公式：無人機、電子戰、制導空投炸彈、嚴厲指揮以及成群結隊的消耗性步兵。

他們攻擊烏克蘭的薄弱環節，切斷補給線並包圍目標，而非如以前那樣直接進攻。這並非毫無代價，他們在這場持續一年的攻勢中每天損失多達1,500名士兵。然而，他們的徵兵速度超過了損失。希爾琴科上校說「你看，他們永遠不會缺人力，他們讓人陷入債務、貸款，然後強迫他們參戰。他們不會停止。」

與此同時，烏克蘭的問題主要集中在人力短缺上。軍隊早已沒有願意參軍的人，其動員計劃未達標，僅完成招募目標的三分之二。一名烏克蘭高級官員表示，他擔心情況可能在春天前變得不可挽回。更大的問題是新兵的素質。第65旅營長「森林」說，從總部派來的士兵大多太老或缺乏動力而無法勝任。除了少數幾人外，其餘都超過45歲。「他們送來的士兵年過五十，還附有醫生證明，說他們身體太差不能服役，」他說。「有時感覺我管理的不是戰鬥部隊，而是日托中心。」

造訪該旅的訓練場進一步驗證了指揮官的觀點。新兵正在參加部隊正式整合訓練，這是他們在幾天後奔赴前線前的最後準備階段。最新入伍的是來自中部波爾塔瓦地區的51歲前勞工格里戈里。他戴著金牙，臉色紅潤，戴著眼鏡，笨重的防彈衣在他矮壯的身軀上鬆鬆垮垮地掛著。

格里戈里承認，當他被徵召時，他和其他人一樣感到驚訝。他沒想到軍官會動員一個半盲的人。不出所料，他在體能要求上掙扎不已；即便是穿防彈衣行走也已經夠艱難了。但他已經習慣了操作武器。「任何人都能開槍，」他說。「但打中目標我就不太在行了。」

前線的局勢被普遍認為是自戰爭初期以來最艱難的時期，許多人擔心烏克蘭可能很快面臨重大撤退威脅。目前，迫在眉睫的威脅讓扎波羅熱的士兵保持專注，他們說，他們記得俄軍推進和佔領後的暴行，抵抗的經歷仍然有其意義。森林認為儘管烏克蘭虛弱，俄羅斯是可以被擊敗的。至於證據？今年2月的一次伏擊中，他的營隊單槍匹馬摧毀了俄軍兩打裝甲車輛。「對那些喊著‘我們完了’的人，我會問他們：烏克蘭什麼時候沒完過？」

然而，烏克蘭的系統性弱點顯然正在損害前線士兵的士氣。在沒有輪換或復員希望的情況下，一些曾經最忠誠的士兵如今開始懷疑停火是否可能是唯一的出路。負責新兵訓練課的旅部軍官「車臣人」表示他仍決心戰鬥到底。「把領土讓給這些可憎的人並不能保證事情會結束。」但他承認，支持他這種決心的士兵比以往少了。「已經不是五五開了，而是三七開。」蘭貝格用更加悲觀的語氣描述情況：「2022年時，我準備徒手撕碎俄軍，2023年，我只需要休息。今年呢？我幾乎完全提不起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