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有一個“人造草根”問題。十年來，該黨一直在努力恢復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先富起來”的年代中逐漸消失的基層網絡。自2012年習近平上任以來，黨投入了大量資源，使黨在日常生活中的存在感不斷增強。除了習近平思想的課程外，毛主義運動和口號也被復活，以利用人們對中國貧窮但更平等的時代的懷舊情感。

然而，對於宣傳部門來說，不是所有基層都是一樣的，有些基層比其他基層更有機，中國公眾能分辨出這一點。這尤其明顯，當黨將地方傳統用於激進的意識形態目的時，會產生一種人造且無根的東西，借用美國政治運動中的術語，這被稱為“人造草根”活動。

這種犬儒主義在某些基層黨工作中被揭示出來，當訪問內蒙古遠北地區的呼倫貝爾時尤其明顯。這片廣袤的草原、樺樹林和針葉樹林是查貢希望看到烏蘭牧騎表演的地方。烏蘭牧騎成立於1957年，早期的烏蘭牧騎隊伍會乘坐馬車和軍用卡車，帶著新聞和黨的意識形態，用簡單的歌舞形式，前往偏遠的牧民家庭和邊境哨所。

這種毛澤東時代的宣傳工具在中國擁抱資本主義後的繁榮年代幾乎被遺忘。2017年習近平致信其中一支最古老的隊伍，敦促其“發揚烏蘭牧騎的優良傳統，扎根並服務牧民”後，它突然重新獲得了名聲。官員們迅速組建了新的隊伍，最終派出了3,500名表演者組成的75支烏蘭牧騎隊伍，前往內蒙古的各個角落。

據《人民日報》，這些“基層文化隊伍”不僅僅是一種公共服務，它們還代表著“心、誠意和溫暖”。今天，烏蘭牧騎隊伍在城鎮廣場和養老院、軍事基地、學校和礦山進行表演。大多數戶外演出集中在短暫的蒙古夏季，冬季氣溫會降到-40°C。在牙克石，一輛破舊的解放卡車被用作移動劇院。這些卡車堅固耐用，可以到達蒙古人稱為“蒙古包”的圓頂帳篷的偏遠營地，卡車的側板可以展開形成舞台和帳篷。

根據官方媒體的說法，烏蘭牧騎隊伍是堅韌的宣傳工作者，為農村貧困人口帶來歡樂，捕捉了習近平“新時代”的精髓。今天的黨將自己呈現為一個無私的、使命驅動的組織，受到人民共和國早期創業艱辛和危險的激勵。野心勃勃的年輕官員被鼓勵通過在貧困農村地區服務人民。

烏蘭牧騎表演的意識形態內容與習近平的新時代是一致的。在他領導下，曾經賦予少數民族地區有限的自治權已被強制同化所取代。烏蘭牧騎表演者越來越多地用普通話唱歌，而不是蒙古語。歌詞受到黨的意識形態的嚴格監控，反映了官方的口號，例如民族團結或非官方宗教派別的危險。

顯然，官方對烏蘭牧騎隊伍的讚美是否與實際的基層受歡迎程度相匹配尚不清楚，筆者在牙克石郊外的一個半空的山地度假村趕上了一支隊伍的演出，舞者們身穿蒙古絲綢長袍，在舞台上模仿草原遊牧民族的騎馬姿態，儘管他們充滿活力，但這是一場明顯普通的表演。舞者中很少有蒙古族人，而牙克石的少數民族傳統上是森林居民，而非牧民。觀眾主要是漢族遊客，規模小且逐漸焦躁不安。

一位當地居民解釋說，貧困家庭有時會被招待觀看烏蘭牧騎表演。事實上，這位居民繼續說，窮人“不想要這種娛樂”，更希望得到免費的大米、麵粉和食用油。

在牙克石，一位退休的伐木工在公園裡演奏音樂，讚揚他年輕時的“真正”烏蘭牧騎，因為它們在難以到達的牧區為“普通人”帶來娛樂。相比之下，他咆哮道，今天的隊伍是為“市長和官員”表演的，並補充道：“為人民服務？見鬼去吧。”

並非所有的基層黨工作都不受歡迎。今年7月，牙克石的一個露天舞台舉行了幾場音樂會，以紀念黨的103周年。一個兒童合唱團排練了一首關於冬季運動的歌曲，一群主要由漢族退休人員組成的觀眾準備穿上紅色的蒙古袍子跳舞，一位中年觀眾高興地聲稱，這些退休人員是“自己”聚集起來組織這場舞蹈的。事實上，這是一場黨的活動，這一點由一位當地居委會的官員證實。但意識形態內容難以察覺，整體氛圍是節日的，而不是專橫的。

對黨在內蒙古歷史的失憶也有所幫助。1957年，第一支烏蘭牧騎隊成立時，許多蒙古族人對於他們牲畜的集體化感到憤怒。在1960年代末文化大革命肆虐時，毛澤東的狂熱分子和紅衛兵指責蒙古族人分裂主義和為蘇聯間諜。數萬名蒙古族人被殺，其中一些人被活活燒死。在習近平的中國，這樣的黑暗歷史是被禁止談論的。黨喜歡吹噓其深厚的歷史根源，而不是讓人們檢查這些根源。